自由時報記者邱燕玲╱專題報導
二○○四年一月九日,核四公投促進會發表十週年VCD,看著一九九四年第一波苦行結束,年輕的林義雄率領志工走回出發點萬華龍山寺的畫面,一同走過十年歷史、被志工暱稱為「高怪」的高成炎泣不成聲,出席的志工陳麗貴、葉博文等人都淚流滿面。
核四公投促進會十歲了,今年八月意外促成各政黨兌現承諾,在立院通過立委席次減半等國會改革修憲案,志工自嘲「本業(核四公投)虧損,業外(立委減半)卻有盈餘」。
促進會在鄭南榕辦公室裡辦公,翻著一、兩個月來有關立委減半的報紙剪報,核四公投促進會執行長葉博文對這幾個月來的努力成果感到欣慰,還對鄭南榕的雕像說,「我們對得起鄭南榕了」。
現在的核四公投促進會具有相當程度的力量與影響力,但十年來歷經起起落落,尤其民進黨執政後核四從停建到宣佈復工,更讓促進會感到挫折。至於創立初期的艱辛,唯有走過那段路程的志工最能體會。
一九九四年七月十二日,立院通過核四預算,林義雄在立院為爭取核四公投展開禁食,六天內獲得十萬人連署支持,為了讓這股力量延續,核四公投促進會因此成立。
齊唱我愛台灣 龍山寺前出發
九月二十一日,核四公投促進會展開第一波苦行,在反核團體、支持者簇擁下,一百多位志工在齊唱「我愛台灣」的歌聲中出發,從龍山寺走到三重、蘆洲,第一天走了十五公里。
苦行的隊伍從北部走到中部、南部、東部,從盛暑走到初秋,從每天十五公里走到十九、二十五、三十六、四十、五十公里,腳起水泡是家常便飯,身體上的疼痛是必經的過程。
十月十八日,苦行隊伍走到了高雄、屏東,第一次遇到大雨,林義雄在「苦行日誌」中寫著:「我本想縮短行程,但全體志工都堅持走完預定旅程…,到枋寮已是晚上十點多了,今天走了四十九點五公里,大家都滿懷著成就的喜悅與滿心的感謝」。
葉博文拿出「核四公投,千里苦行」一書,邊念林義雄寫的這段文字邊吐槽說「胡說八道,都是他自己說的!」念完還在這段文字旁打個大X,並補了句「 仔!」但臉上卻掛著笑容並滿懷成就感。
葉博文回憶,九四年10月18日到21日這四天最辛苦,當時走到最偏遠的花東縱谷,只剩下林義雄、鄭秋泉、陳國勝、曾瑞珠、林勇煌、何松裕、高慶安、楊月鳳、陳美玲、陳尚志、林雙不、吳華星等十餘人,連傳單都不用發,「因為沿路根本沒人」。
葉博文說,當時林義雄「連拐帶騙」,每天都在趕路,四天下來走了將近兩百公里,「林義雄那時滿腦子都是數字」,原本大家心裡在想「這樣走到底是為了什麼?」「這樣走真的有效嗎?」到最後腦筋一片空白,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,只想趕快走完五十分鐘,因為這樣就可以休息十分鐘。
每天花近十五個小時走近五十公里,這樣的苦行非一般人所能負荷,除了身體上的勞累,心理壓力更大。葉博文形容,那時大家情緒已繃到最緊點,火氣都很大。
也因此後來發生「林義雄、葉博文互飆事件」,這件事雖然沒有記錄在苦行日誌中,但隨行的攝影師李泳泉、也是志工陳麗貴的先生全程錄影、完整記錄下來,十週年的VCD中只有些許片段,「但吵架的完整版在我家」,葉博文笑著說。
10月22日一早在花蓮火車站集合,準備走到林義雄的故鄉宜蘭,苦行的低氣壓仍未解除,加上花蓮當地的志工集合時鬧哄哄,讓講求紀律的林義雄破口大罵「台灣如果交給你們,還有什麼前途!」「我太太在宜蘭煮飯等大家,我要叫她不必煮了!」甚至還說「以後除了苦行,其他聯誼活動我都不要參加!」唯一敢與林義雄對罵的葉博文則回嘴,「那以後我除了苦行不參加,其他活動我都要參加!」現場氣氛僵到極點。
就是因為與林義雄交情深厚,葉博文現在才能以輕鬆的心情訴說過去那段往事。
志工來自各地 用雙腳愛台灣
核四公投促進會的志工來自社會各階層,有家庭主婦、老師、阿公阿媽、學生,他們犧牲假期擔任志工,用雙腳苦行,為的就是台灣這塊土地。
翁過省,嘉義民雄的家庭主婦,受林雙不的感召、被林義雄的執著感動而加入第三波苦行,每週六凌晨四點半就起床,從民雄坐五點的火車到嘉義,再搭五點半第一班國光號到台北,接著轉乘捷運在九點半集合時間前抵達二二八公園;週日下午活動結束後,搭六點四十分的國光號回嘉義,再坐晚上十點十五分最後一班電聯車回民雄,回到家時通常已是深夜了。
翁過省在核四公投促進會的網站寫下「核四公投 - 千里歡喜行」破五百公里感言,她對苦行是「甘之如飴」、「愈走愈輕鬆,愈走愈快樂」,甚至進一步影響她的家人共同參與。
鄭秋田,是阿公級的志工,2003年3月1日,他為苦行隊伍開車到雲林,途中竟突然中風,車子撞上高速公路收費站,但康復後又投入苦行隊伍,續任志工。
現今台灣政壇充斥著作秀、算計、你爭我奪的文化,促進會算是「異數」,沒有媒體報導,他們仍持續苦行;今年過年前促進會在國民黨中央前禁食二十四小時,當時寒流來襲,沒有鎂光燈,他們一如以往做自己的工作。
堅持到底精神 人民力量崛起
對核四公投促進會而言,做事沒有捷徑,只有一步一腳印,這些平凡的志工,正在為台灣進行不平凡的工程,而平凡志工的力量也大得驚人。
葉博文回憶,第一波苦行走到貢寮時,「連鎮暴車都出來」,走到台北市仁愛路,「兩邊都是拒馬」;九七年總統府開放參觀,志工以苦行方式進入總統府,隊伍兩旁都有穿黑西裝、理平頭的特勤人員隨隊警戒。
核四公投促進會最有名的活動,是由已逝志工陳謙裕籌劃的「耶利哥行動」。
聖經約書亞記六章記錄著三、四千年前約書亞帶領猶太人出迦南地,每天吹著羊角號筒、繞行耶利哥城一圈,連續繞七天,第七天繞行七圈,最後耶利哥城竟然倒了。
1999年5月,促進會與長老教會舉辦代號「耶利哥行動」,在總統府外繞行,還特地從耶路撒冷買回來七支號角,由牧師在繞行時吹響,葉博文表示,「說迷信也可以,二千年政黨輪替,國民黨還真的倒了」。
2003年3月,促進會也曾為了核四公投繞行行政院,聽聞「耶利哥行動」威力的民進黨幕僚當時嚇得冷汗直流,還說「那我們應該趕快組一隊反向繞行,看可否抵銷」,雖是玩笑話,但也足見核四公投促進會的影響力。
十年來,核四公投促進會志工的身影行遍台灣各角落,當年林義雄禁食後若未把十萬人的力量延續下去、花東縱谷苦行的十餘人若未堅持走下去、核四復工後若未再出發、立委減半若未監督各政黨履行承諾,促進會就不會有今天的力量,正是因為他們永不放棄、堅持到底,讓台灣社會又往前邁了一大步。
核四公投促進會,是台灣人民力量的崛起。
9/19/2004 3:00:47 AM